心生疲倦的时候，就到这间酒馆里和北野武谈谈吧
编者按：
今年已经七十一岁的北野武至今仍活跃在电影圈的第一线，从以漫才（类似中国的相声）演员的身份出道开始，到后来名震世界影坛的“ビート武”（拍子武），在逾半个世纪的传奇演艺生涯中，北野武总是用他的幽默、犀利以及时而显露的深情带给我们各种各样的惊喜。
《北野武的小酒馆》是一本集北野武各方面灵机妙谈的书。在这本书中，仿佛微醺的北野武褪下电影大师的光环，变得更加放松，也更加肆无忌惮。在一串串令人捧腹的连珠妙语后，是他累积半生的真知灼见。
本期微信分享书评人李伟长对《北野武的小酒馆》的解读。在他看来，北野武在书中的言论看似荒诞不经，但其中显露出的其实是真正的人生洞见。
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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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野武：真的友谊是不麻烦朋友
文 | 李伟长
读了雅众文化出品的《北野武的小酒馆》，老爷子真能说，颇为受用，挺喜欢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。整理一些北野武的话，解读一下。
我所害怕的，并不是死亡本身，而是无法按照自己的理想活着， 我害怕的是那种既沉闷又无聊的生活。
关于生活，这是北野武被引用最多的语录，也是有毒鸡汤，引起的误解和励志一样广泛。
这段话有毒，容易让人误以为退学、放弃目前的生活，就会获得想象中的成功。但是北野武的燃烧和疯狂，不是盲目的自信，这是有把握的冒险，当然也是勇气非凡的选择。
第一是北野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学的理科，一眼就能看到按部就班的未来，那不是他想要的。第二，他把退学投身说相声，形容为一次自杀，不给自己任何退路，只要能做喜欢的事他就开心，任何失败都能承受。第三，他有才华，而且得到了前辈的认可，他有本事逗观众笑。这是最重要的一点。
沉闷而无聊的生活，谁都不喜欢，但要冲破这沉闷和无聊，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，先得衡量自己的才华是否真的出众，是否真有勇气承担一切失败。如果你像北野武一样有才华，有他一样的决然，乐意冒险，有赌徒精神，那就去勇敢地燃烧。我是没有这些精神的，所以我只能干着自己这点活儿。
漫才演员时期的北野武
也就北野武说得出：我不怕死，我怕的是沉闷又无聊的生活。听上去颇为悲壮，部分是因为北野武成功了，“退学”因此会被美化。北野武自己也说，他是幸运的。老爷子并不为这份幸运而沾沾自喜，他说如果从头来过，他还是愿意过这种燃烧的生活，即便没有成功，那也无妨，因为他干着这行就开心。
就像《肖申克的救赎》说的，有些鸟天生是不适合关在笼子里的，北野武就是这样的鸟。可总有些人错估自己也是这等好鸟，结果送了命，还抱怨怀才不遇。关于怀才不遇，我是越发不相信了。如今这个年代，但凡有哪怕一点点小才，也会被点亮，燃烧一下。
北野武可以这样任性，并不意味着我们每个人也可以这样，以此为此励志，也颇为荒唐。但至少在我们的个人行当，燃烧一把，尽力做到最好，开心一点，总还是可以的。
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，我们不要在对孩子说这种假惺惺的话啦。我们应该从小就教育孩子要认清现实。不管怎么努力，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，这是爹娘必须教会孩子的。如果你觉得这样说受不了，那就应该去帮助孩子获得安身立命的某种才能。
关于教育，我喜欢这段话。
一个合格的父母应该教给孩子什么呢？大概就是：认清自己。惟有认清自己，才不会走入迷途，才可能获得一种幸福，无论这种幸福是癫狂的，还是安宁的。
“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”，的确是最无趣也无脑的话了。与其让孩子发愤图强，干嘛自己不悬梁刺股呢？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，北野武的意思，我理解为，孩子的未来难以预测，像他母亲从未想到儿子会成为大导演。
幼年北野武（图右）和哥哥
真要为孩子的未来着想，学一门能够安身立命的手艺和才能倒是不错的主意，至少可以保个底，不会饿死。换我会说，孩子，不要勉强自己，努力了做不到就做不到咯。
以前我帮过你，现在你为什么不帮我？如果你这么想，说明一开始你们之间就不存在友谊。什么是真正的友谊？自己有难的时候也不愿意去麻烦朋友。所谓友谊，其实就是对他人的关怀。想要从友谊中得到什么，这想法本身就错了。
关于友谊，北野武这段话戳中人心。这是最理想的友谊了，人人都对朋友有所关怀，也就彼此在帮助了。这很体面，也很有尊严。
想清楚了这点，你的朋友会少很多，因为你真正想对他好的人，会有几个呢！
导演处女作《凶暴的男人》剧照
总有人打着朋友的旗号，来麻烦你，事事以为理所当然，这不是朋友的做法，这是无本生意人的派头。这样的人，不懂规矩，自我惯了。
世俗的关系，则另当别论，本就是相互帮衬，那不过是关系，不是友谊。关系讲究有来有往，互惠互利，一旦没能彼此双赢，这层关系就会自然地也必然地疏远。友谊不是这样，即便多年不见，隔着千山万水，也依然亲近。
别全信北野武的，对友谊分寸过于清醒的人，至清则无鱼，会变得孤独，会寂寞。如果知道什么是友谊，也知道什么是关系，还能清醒地处理好友谊和关系的缠斗，或许更好，也更现实。
所谓规矩，从根本上考虑，其实就是为他人着想。看见师傅叼着香烟就应该去为他点烟，这是做徒弟的规矩。看见徒弟要为师傅点烟，就应该很自然地让他能够点上，这是做师傅的规矩。
关于规矩，北野武说的话，很有意味。
规矩的根本不是条条框框，而是为他人着想，这种解释真是清晰又美妙。书中特别是关于师傅和徒弟之间的情谊，令人感慨。
北野武讲了一个故事，说有一个老师傅，到一家颇为高级的寿司店，吃完寿司后总要给小费，一般给两万日元，其实他们两加起来也才吃了一万日元不到。在师傅看来，给寿司匠人小费，这是他的规矩。有一次，北野武问老师傅，怎么不去吃寿司了。老师傅说，没钱给小费，就不去了。
我们或许难以理解老师傅的心思，以为好要面子，其实不然，那是给寿司手艺的尊重和赞赏。一定程度上，制作寿司和说漫才都是一种技艺，一门手艺。好的食客，好的寿司人，相得益彰。我们平常习惯的称呼：厨子，总不免有一些往下看的意思。
何况，真要有幸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，我们也会有给厨师赞赏的冲动，不是么！
做一个懂规矩的人，就是做一个为他人着想的人，并不是要做一个刻板的无趣的人。在我所遇到的前辈中，有不少这样的人。他们说话做事，总是那般体贴周到，细致到位，即便提出意见，也听来温和入耳，听的人总是懂的。如果听都听不懂，那也就没什么意见好提的了。因为这些前辈讲规矩，为人着想，才让人舒服。
就像北野武讲的，为他人着想，要善于倾听。碰到厨师就听他说做菜的事，碰到司机就听他说汽车的事，碰到和尚就听他说来生的事，反正不要装作什么都懂。小青年常常说跟老年人说话没意思，那只是因为他们缺乏能引出老人谈论他所知道的知识的能力。
《菊次郎的夏天》剧照
什么是艺术的本质，是一种压倒一切的任性吧，是一种纯粹的浪费。正因为如此，艺术家可以随性乱来。
关于艺术，北野武说的倒是简略。艺术，是一种纯粹的浪费，是人性，是乱来，显然这是高级的艺术，从实际效能来说，的确如此，一篇小说，一幅画，一首歌，一部电影，当时不能当饭吃，成为历史后却又养活了许多人，比如达芬奇的画，比如金字塔。
就像北野武说的，为了自己拍电影和因为喜欢拍电影不是一回事。不仅电影，绘画、小说，无论什么作品都一样，你无法超越自己认为好的作品。如果你客观地评价一部电影，就会发现里面全是陷阱，不可能有什么完美的电影，客观很难，因为自恋是人的秉性。
《奏鸣曲》剧照
有一次，北野武问黑泽明：你觉得自己最好的作品是哪一部？黑泽明回答：下一部。北野武认为，黑泽明不是一个以拍电影本身为乐趣的导演，能够客观地看待自己的作品，指的就是这回事，那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，下一次还可以做得更好。
现在的作家、艺术家，任性是挺任性的，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份自觉。
《北野武的小酒馆》
【日】北野武 著 / 姜向明 译
雅众文化 & 新星出版社
联合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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